那声压抑的痛苦**，像一根冰冷的针，瞬间刺破了荧光洞窟虚假的宁静。
陈烬的匕首无声地滑入掌心，冰冷的金属紧贴皮肤。他整个人如同绷紧的弓弦，肌肉贲张，将小满和灰影死死挡在自己身后宽阔的阴影里。荧光菇柔和的光芒落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，投下坚硬的轮廓。后背钴雨灼伤的伤口在温暖潮湿的空气里一跳一跳地痛。
“呜……”灰影喉咙里的低吼更深沉了，带着血腥味的威胁。它挣扎着想站起来，受伤的前肢却无法支撑，只能侧卧着，琥珀色的独眼死死锁定甬道深处那片浓稠的黑暗，瞳孔缩成一条极细的线。
小满紧紧抓住灰影厚实的颈毛，小脸煞白，眼睛瞪得溜圆，恐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。
“谁？”陈烬的声音不高，像砂砾摩擦岩石，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，在潮湿的空气中沉沉砸下。匕首的尖端，稳稳指向黑暗。
回应他的，只有更粗重、更艰难的喘息，夹杂着痛苦的呛咳和某种粘稠液体被拖动的声音。
黑暗蠕动了一下。
一个佝偻的、几乎不成人形的影子，极其缓慢地从拐角后那片绝对的墨色里，一寸寸地“爬”了出来。动作笨拙而沉重，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压抑不住的、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痛哼。
荧光终于吝啬地照亮了来者。
是个男人。或者说，曾经是。他身上的防护服早已烂成了布条，和污血、泥泞以及某种恶心的、半透明的粘液黏连在一起，紧紧贴在枯瘦的身体上。**的皮肤布满溃烂的脓疮，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发黑的骨头。
他的头发几乎掉光了，稀疏地贴在布满污垢的头皮上。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脸，半边脸颊被严重灼伤，肌肉扭曲挛缩，一只眼睛浑浊发白，显然是瞎了。另一只勉强能睁开的眼睛里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一种濒死的、动物般的求生欲。
他背上，用破烂的布条紧紧捆着一个更小的、毫无声息的身体。那是个小女孩，约莫七八岁，瘦得只剩一把骨头，小脸深陷，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死灰色。她紧闭着眼，嘴唇干裂发紫，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吊着一口气。
陈烬的目光锐利如鹰隼，扫过男人那扭曲的半边脸，扫过他那件破烂防护服上依稀可辨的、被污迹覆盖的某个旧基地的徽记残痕。记忆的碎片瞬间碰撞。
“……老赵？”陈烬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沙哑。是那个三年前在“净水行动”中，用身体替他挡过流弹的工程师老赵！
男人浑浊的眼睛吃力地聚焦在陈烬脸上，那只扭曲的嘴唇艰难地扯动了一下，似乎想做出一个笑容，却只牵动了伤口，痛得他浑身一抽。“陈…陈工……”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，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，“没…没想到…还能…见到活人……”
他的目光掠过陈烬警惕的身影，落在他身后那片被柔和荧光笼罩的、散发着奇异生机的小小天地——潺潺的清泉，摇曳的蘑菇，微微蠕动的净化蚯蚓。那只尚存视力的眼睛里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贪婪的、属于溺水者抓住浮木的狂喜光芒。
“春…春谷……是真的……”他喃喃着，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，背上的小女孩也随之晃动，发出微弱的、梦呓般的**。
“呜——嗷！”灰影的警告咆哮陡然拔高！它不顾剧痛，强行支起上半身，对着爬来的老赵龇出森白染血的獠牙，喉咙里的低吼滚雷般炸响，独眼中凶光爆射！那是一种面对天敌般刻骨的、毫不掩饰的敌意和警告！
陈烬眉头猛地一拧。灰影的直觉在废土中无数次救过他们的命，它对危险的感知远超人类。这反常的激烈反应……他握着匕首的手没有丝毫放松，身体反而更紧地挡住了小满。
“狗…狗东西……”老赵被灰影的凶相吓得一哆嗦，那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，随即被更深的痛苦和哀求淹没。“它…它认生……我…我们……”他剧烈地咳嗽起来，枯瘦的身体蜷缩着，像一片在风中颤抖的枯叶。
他艰难地挪动着，一点点爬近，在距离陈烬还有几步远的地方停下，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，瘫软在地。
他颤抖着，用那双布满溃烂伤口和污垢的手，在破烂的怀里摸索着。动作小心翼翼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。终于，他掏出一个瘪瘪的、同样肮脏不堪的金属水壶。壶身上布满了凹痕和划痕，显然是经历了难以想象的磨难才保存下来的。
“水……”老赵的声音带着哭腔，那只尚存视力的眼睛哀求地望着陈烬，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脓血淌过他扭曲的半边脸，“最后…最后一点了……干净的……给…给孩子们……行吗？”他双手捧着那水壶，高高举起，像捧着祭品，递向陈烬的方向。水壶里，传来微弱的水声。
他背上的小女孩，似乎被这动作牵动，发出一声细若蚊呐的痛苦**：“……爸……冷……”
这声微弱的呼唤，像一把锤子，狠狠砸在陈烬的心上。他紧绷如岩石的肌肉，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。目光从老赵那张痛苦绝望的脸，移到他背上那濒死的孩子，再落回那捧着的、可能是父女二人最后希望的水壶上。
灰影的咆哮更加焦躁，它甚至试图拖着伤腿向前扑咬，却被小满死死抱住了脖子。小满看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女孩，乌黑的大眼睛里充满了同情和恐惧交织的复杂情绪。
陈烬沉默着。洞窟里只有灰影威胁的低吼、老赵粗重的喘息和小女孩痛苦的**。荧光菇的光芒温柔地洒在每个人身上，却照不透人心底那片阴霾。
最终，陈烬紧绷的下颌线微微动了一下。他没有去接水壶，但握匕首的手，缓缓垂低了几寸。这是一个无声的信号——暂时。
“待着别动。”他的声音依旧冷硬，目光却不再死死锁定老赵，而是警惕地扫视着整个洞窟入口。
老赵如蒙大赦，整个人几乎瘫软下去，捧着水壶的手剧烈颤抖。“谢…谢谢……”他喘着粗气，那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，有庆幸，有愧疚，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绝望。
他艰难地侧过身，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小女孩解下来，抱在怀里，用自己枯瘦的身体为她挡住并不存在的寒风。他拧开那宝贵的水壶，小心翼翼地凑到小女孩干裂的唇边，一滴、一滴地喂着。
就在他低头专注喂水，身体完全挡住陈烬视线的瞬间——
老赵那只溃烂的手，极其隐蔽地、飞快地探进自己破烂防护服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。他的动作快得如同鬼魅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颤抖。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、圆柱形的金属物体。
一支微型注射器。里面是半管粘稠的、散发着诡异幽蓝色荧光的液体——抗钴毒疫苗。在废土上，这无异于第二条生命。
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，那只手借着身体的掩护，闪电般地将这支珍贵的蓝色疫苗，塞进了怀中昏迷小女孩的衣襟口袋里！动作完成得悄无声息，快得连他怀里的小女孩都没有丝毫察觉。
做完这一切，老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。他抱着女儿的手收得更紧，那只尚存视力的眼睛死死闭了一下，再睁开时，只剩下更深的疲惫和麻木。他像一块被抽空了灵魂的朽木，靠在冰冷的岩壁上，目光空洞地望着洞顶那些散发着虚假温暖的荧光蘑菇。
灰影的独眼，一直死死钉在老赵身上。当那支蓝色疫苗被塞进小女孩口袋的刹那，它喉咙里的低吼骤然变成了一声极其短促、极其尖锐的呜咽！它猛地扭头，用鼻尖急切地拱着陈烬的小腿，独眼死死盯着老赵的方向，里面是几乎要溢出来的、无法言说的警告和焦虑！
陈烬感觉到了灰影的异常躁动，他低头看了一眼狼犬，又顺着它的目光看向瘫软在角落的老赵父女。老赵低着头，抱着孩子，像一尊绝望的石像。小女孩依旧昏迷，微弱地呼吸着。一切似乎……平静。
是灰影的伤口太痛产生的幻觉？还是……
“灰影，”陈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，伸手按了按狼犬不安的脑袋，“安静。”
灰影的呜咽被强行压抑下去，化作喉咙深处更加沉闷滚动的低吼。它焦躁地用爪子刨着身下的岩石，独眼里的凶光却丝毫未减，死死锁定角落里的老赵，仿佛要将那枯瘦的身体烧穿。
小满也感觉到了灰影的不安，她的小手更紧地搂住狼犬的脖子，目光担忧地在陈烬、灰影和老赵之间来回移动。洞窟里虚假的温暖，被一种无形而沉重的紧张感彻底撕裂。
时间在荧光中缓慢流淌，每一秒都像被拉长的弦。
突然——
“嗡——！”
那冰冷、恒定、如同死神磨刀的机械蜂鸣声，毫无预兆地穿透了厚厚的岩层，如同无形的冰锥，狠狠刺入每个人的耳膜！
紧接着，一道猩红刺目的光柱，如同地狱睁开的独眼，猛地从他们刚刚进入洞窟的那个狭窄缝隙外投射进来！红光精准无比，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，瞬间扫过整个洞窟，扫过潺潺清泉、摇曳蘑菇、惊惶的小满、低吼的灰影、瘫软的老赵父女……
最后，那束不祥的、代表毁灭坐标的红光，如同冰冷的镣铐，稳稳地、死死地，钉在了陈烬的身上！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血色的光晕里。
陈烬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！他猛地抬头，目光如刀锋般刺向那被红光穿透的缝隙！
缝隙之外，翻腾的尘暴之中，一个模糊却极具威慑力的黑色轮廓悬停着。不是一架无人机。
是整整三架！呈品字形，猩红的电子眼如同恶魔的瞳孔，冷酷地俯视着这片被发现的、最后的“净土”。
红光笼罩下，洞窟内虚假的春天瞬间凋零。绝望的冰冷，无声蔓延。
猩红的光束，如同烧红的烙铁，死死焊在陈烬身上。洞窟内虚假的春天瞬间冰封。空气粘稠得无法呼吸，只剩下那三架悬停尘暴中的无人机发出的、冰冷恒定的死亡嗡鸣，以及灰影喉咙里滚雷般炸响的、被彻底激怒的咆哮！
“呜嗷——！！！”
陈烬动了。没有一丝犹豫，像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杀戮机器。他反手将背上的小满猛地推向灰影的方向，动作快得带出残影。“护住她！”吼声未落，整个人已如离弦之箭，扑向洞窟角落一个半埋在苔藓和菌丝下的、布满锈迹的金属控制台。
嗡——！嗡——！
洞窟入口被碎石封堵的缝隙外，刺耳的引擎轰鸣声陡然拔高！沉重的撞击声如同巨锤砸门，碎石簌簌落下！
“堵不住了！”陈烬嘶吼，布满污迹的手指在控制台几个磨损严重的凸起按钮上急速敲击，动作精准如手术刀。
滋——嘎——！！！
一种截然不同的、能撕裂灵魂的尖啸猛地从洞窟岩壁各处爆发出来！无形的声波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，瞬间刺穿空气！洞窟入口处堆积的碎石被这狂暴的声浪猛地向外掀飞！
刚刚撞开入口、狰狞探入半个车头的掠夺者装甲车首当其冲！那覆盖着粗糙焊接钢板的厚重车头，如同被无形的巨拳狠狠砸中，肉眼可见地凹陷下去！车窗玻璃瞬间炸成齑粉！
车里传出一片凄厉非人的惨叫，紧接着是沉闷的撞击声和骨头碎裂的脆响！装甲车如同被抽掉了脊椎的巨兽，猛地向后一挫，瘫在原地，引擎盖下冒出滚滚浓烟。
第一波冲击，硬生生被这沉寂多年的声波防御栅栏撕碎！
“干得好，陈工！”瘫在角落的老赵，那只尚存视力的眼睛里爆发出狂喜的光芒，枯瘦的手激动地拍打着地面。
陈烬没有丝毫松懈。他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控制台上一个疯狂闪烁的红点——能量核心正在飞速消耗！这老古董撑不了多久！他迅速扫视洞窟内部，寻找可能的退路或掩体。入口被堵死大半，但那些无人机……
“灰影！带小满去……”命令尚未出口。
小说《废土牧狼人》 废土牧狼人第3章 试读结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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